“金融危机就像美丽的女人一样，你很难定义，但是遇到时可以认出来。”
金德尔伯格的这句话，真是对金融危机最贴切的诠释：从古到今，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金融危机的本质都是信用崩塌。
据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22年度全球风险报告》，“债务危机”也被列为2022年全球十大风险之一。
而在疫情中，全球债务与GDP之比，已经远远超过2008年。
尤以我们的邻邦日本为甚。
截至2021年底，日本的GDP为4.94万亿美元，跌破5万亿大关，但其债务规模，却高达1216万亿日元，约12.69万亿美元。
比例约为256.9%，相当惊人。
我们常说，日本经济在过去三十年，是失落的。物价、工资、经济规模没有一个在上涨——就像一潭死水。
然而，在日本，有一个东西是一直在上涨的，那就是债务规模。
01
日本“速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日本财政收支恶化，源于1991年经济泡沫破裂——为了救助困境中的大企业，1994年日本政府债务/GDP超过80%，1997年超过100%。
屋漏偏逢连夜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袭来，日本政府不得不再次举债救助银行和企业，债务/GDP迅速达到113%，进入不可持续的窘境。
1999年9月，日本央行将基准利率下调至0，以此减轻债务负担，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进入0利率的国家。
可惜，此后日本经济一直没有起色。而GDP不能高速增长，超过100%的债务/GDP也就不可能减轻，导致整体陷入经济停滞。
可以发现，当负债比例超过100%后，除开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谷底反弹，日本经济增速绝大部分年份都在2%以下，甚至很多年份都是负值。
30年前，日本的GDP规模是5万亿美元，是我国的10倍；30年后的今天，日本的GDP还在5万亿美元左右，不到我国三分之一。
日本经济规模在世界上的占比，也从1997年的15.3%，降至如今不足6%。
而在信用货币时代，如果一个经济体的增长动辄就是负值，其实也就说明这个国家一直处于倒退状态。
并非没有人注意到债务的膨胀，也不是没有采取措施整顿。只是日本政局更替频繁，导致债务规模终究没能控制住，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日本债务比率飙升至200%。除开那些脆弱的军阀政府，这是历史上第一个负债水平达到如此之高的国家。
2016年，日本把基准利率降到-0.1%，正式进入负利率时代。
但这还不算完。
2020年，新冠疫情袭来，日本政府负债比例一度高达266%。尽管到去年底稍稍缓和至257%，但根本称不上好转，甚至未来几年，也很难有大的变化。
给人的感觉，如今日本政府就像一个严重资不抵债的人，随时都有崩盘的危险。会不会上演一次债务危机？
比如日本的难兄难弟意大利，在加入欧元区之前，也是出了名的爱借债。
早在80年代末期，意大利举债比例就超过90%，1992年超过100%，1994年超过120%。只不过那个时候，它用的还是自己的货币里拉。只要借的是内债，就可以通过印钞来减轻负担。
这也是为什么，在G7国家中，意大利一直都是最不靠谱的。
值得注意的是，欧盟《经济与货币联盟条约》规定，加入欧元区的条件，是政府债务/GDP不能超过60%。
此后数年，意大利政府拼了老命把债务比例降到105%，才在1999年被允许进入欧元结算体系，并在2002年把里拉正式切换为欧元。
但长期超过100%的债务比例，使得政府任何额外花钱的举动都十分艰难，使用欧元更是限制了自身经济改革的能力。
唯一的好处，就是欧元的信誉比里拉高得多，稳定。但这对降低债务没啥用。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尽管政府基本没花钱拯救市场，意大利的债务负担还是上升到120%。2010年，著名的“欧猪五国”债务危机接踵而至，意大利作为其中最大的猪，政府债务又经历了一轮暴涨。
为了救助重债国，欧央行不得不将利率下调至0，正式进入0利率时代。但这只是暂时解除危机。
由于经济增长停滞，这几个重债国的债务水平仍在不断提高。
2014年，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再度遭遇债务危机。欧央行在无奈之下，只能将利率再次下调至-0.1%。
但即便这这样，仍无法解决意大利的债务问题。尤其在疫情降临后，意大利政府的债务比率已经跳升到如今的156%。
很多人担忧，随着意大利公共债务的剧增，类似希腊债务危机的黑天鹅事件会不会再次出现。
而日本的负债率，比意大利更甚，陷入债务危机的概率会不会更大？
至少在目前，还不会。
可以看到，日本债务规模确实一直在扩大，但很显然，日本人的小日子仍然得还不错，从没有像欧洲国家那样遭遇债务危机。
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区别？
02
有何不同
第一，家底厚。
80年代，日本人均GDP比美国还高，尽管经过30年的沉寂，如今的人均GDP只有美国的三分之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中华文化圈国家的人们，向来都有良好的储蓄习惯。日本也是个藏富于民的国家，民间拥有海量财富。
所以日本债务结构与欧洲有很大不同：欧洲国家发行的国债，很多都是海外投资者购买；而日本国债超过93%都被本土企业和国民买去。
换句话说，日本政府基本是跟自己人借的日元债。而对内举债相对来说更好操作，只需把握好印钞规模，避免本国出现恶性通胀就可以，很多国家也是这么做的。
以希腊国债为例，大部分都是海外投资者的钱，流通的也不是本国货币而是欧元，如果到期还不上钱，又无法借新债还旧债，经济就会处于崩溃边缘。
同时，日本经济在过去几十年都处于通货紧缩状态，这也为其很大闪转腾挪的空间。
第二，海外资产。
讲这个前，我们先说明两个经济名词，GDP和GNP。
前者全称叫“国内生产总值”，重点在“国内”；后者全称为“国民生产总值”，即国民和经济组织产生的经济总价值，无论是否在国内都算。
而日本企业在海外的投资，非常之多。
在日本经济如日中天的那个年代，大量企业奉行走出去战略，在世界各地建立分公司、生产线，购买资源，甚至有“在海外再造了一个日本”的说法。
但日本的GNP，真的比GDP高出很多吗？
过去三十年，日本海外投资最强的时候，在2013年。当年GNP为6.15万亿美元，GDP为5.16万亿美元，高出1万亿美元，占GDP的19%，这个比重就很高了。
但到最近几年，这个比重越来越弱。
疫情前，2019年，日本GNP为5.26万亿美元，GDP为5.08万亿美元，高出的1800亿，仅相当于GDP的3.5%。
疫情后，这个数据更低。2020年，日本GNP为5.08万亿美元，GDP为5.06万亿美元，相差已经不大。
可见，“外海还有一个日本”的说法，虽然是不成立的。但日本在海外投资占经济的比重，确实更加突出。
只不过，这个优势，正在逐年减弱。
在全球经济如此活跃的现代，各国彼此之间都是互相投资，基本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主要经济体的GNP与GDP相差都不会很大。
如2020年美国GNP为21.26万亿美元，GDP为20.95万亿美元，仅相差1.48%。其他国家，包括英国、法国、加拿大、意大利等国，GNP与GDP差距也都在2%以下。
第三，美元。
日本政府持有1.4万亿美元外汇储备，仅次于中国。其中相当一部分，购买了美国债券。
而在国际收支中，不论是还债还是进口货物，都需要使用美元。
总体来说，日本债务大部分都是日元债务，同时手里又有超过万亿美元。所以，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担心，日本政府会还不起债。
也正因此，日元的国际信用很好。日本政府发行的债券，即便利率很低，也能很快抛售一空。
打个比方，一个信用良好的人，手里拿着大把现金，尽管他的借债比率很高，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把钱借给他。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政府近年来天量举债，经济却还能维持平稳发展。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勉强还罩得住。
03
尾声
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这个泡沫还能不能继续吹得更大。
随着举债规模扩大，每年要支付的利息，也成为一个天文数字，反过来又得举债还利息。而日本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1万亿美元。
同时，日本还面临老龄化、少子化等问题，每年政府都要拿出巨资，补贴退休老人、支持教育免费，使得国债规模进一步扩大。
如果未来借债规模达到280%乃至300%，日本还能经得起折腾吗？有没有可能有一天，政府的财政收入，连利息都还不起了。
如此操作下来，迟早有崩盘的一天。
尤其是最近几年，日本企业发展得也不太尽人意，各个大厂的战线不断收缩。
比如在去年，日本东芝在我国20多个城市撤离。这不是因为我国的营商环境不好，而是东芝本身经过多年发展，已经越来越衰败。
最近几年，东芝把笔记本业务卖给夏普，黑电业务卖给海信，白电业务卖给美的，储存业务卖给贝恩——整个2C业务，基本已经没有了。
这只是广大日本企业的一个缩影。
不论是日本还是意大利，如果不想继续衰落下去，都只能凭借当下的大通胀，赖掉部分债务。
包括在2017年债务/GDP正式超过100%的美国，拥有世界货币印钞权，是不是也在走这一条路呢？
从一战到今天，世界始终在围绕一个基本原则斗争——什么是钱，谁来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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