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张小鱼打来的电话,当在手机上看到“张小鱼”三个字时,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他打电话来是为何事。
果然,一阵寒暄后,他语带歉意地说:“兄弟,又要麻烦你了,借我两万块钱,给老师发工资。”与我猜想的一模一样。
3月初,上海疫情反复后,南京跟着进入了48小时核酸状态,张小鱼开的美术培训班被迫停课,那天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对,我又失业了。
培训班停课,意味着他收不到新学生,旧学生的课也消不掉,断了现金流,外加4位代课老师的工资和每月的房租,一个月一分钱不赚,倒贴4万元。
我曾建议停发老师的工资:“你都吃不上饭了,还发什么工资?跟老师们谈谈,她们应该能理解。”他拒绝了我的建议,这次打电话来借的两万块钱就是用来给老师们发工资的。
我不知道为何张小鱼会这么大方?他的情况我很清楚,为了这个培训班,他刷爆了三张信用卡,除了培训班每月4万元的支出,他本人还背着1.4万的房贷,银行户头存款为零,他们夫妻二人全部收入来自于这个培训班。
如今培训班停课了,自己的生活都困难,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给老师发工资?
我和张小鱼相识于一家美术馆,他大学学的是油画,与一般艺术家文质彬彬的形象有所不同,张小鱼不讲究穿搭,买衣服全选黑色,理由是简单大方,懒得装X。
他说话大大咧咧,对工作、生活时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经常说:“烦有什么用呢?烦不了了。”相识多年后,我发现张小雨是个鲁智深式的人物,做事粗中有细,很有同理心,能换位思考。
我俩拿着每月五六千的工资在美术馆混日子,工资不高,抽的烟全是中华、大苏。
直到要结婚买房了,他才有了危机感,90平的房子,总价300多万,首付100万,意味着他每月要背上1.4万的贷款。
靠着美术馆发的那点工资显然不够,他辞职后,找了份1万多的工作,加上老婆的几千块,生活勉勉强强。
2018年,准备要孩子后,1万多的工作也支撑不住了,张小鱼决定搞个美术培训班,给自己打工。他从老婆家拿了10万块,在家门口的小广场找了家门面,每月房租两万,一个季度一交。刚开始,带课老师就他和老婆两个人。
因为收费便宜(120元/课时),店面离小区又近,招生很顺利,首月即盈利1万多,坚定了夫妻俩的信心。
记得那时,每逢季度末,我总能接到张小鱼的电话,问我借点钱交房租。他信誉很好,收到新生学费后,不超过一个月就能还上钱。
2019年,培训班招了400多个学生,他已不找我借钱“过桥”了。在培训班外抽烟时,张小鱼有些得意地和我说:“每个月还完房贷,还能余1万多块钱。”
他正计划明年开家分店,把附近几个小区全吃下来。这一年,他可爱的女儿出世了,家庭和事业双丰收。
年末,张小鱼看了几处分店的门面,便回老家过年去了。干培训班没什么休息时间,周六日家长都送小孩过来,是最忙的时候;周一到周五,学生少点,上午休息,下午开门。
我找他出来聚聚,他都说:“我这儿离不开人啊。”春节是仅存的能休一个长假的机会。
令张小鱼没想到的是,2020年他竟休息了整整五个月。我打电话给他问情况如何,他还在老家:“还好,广场给我免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大头’开销没了。房贷我还有点存款能应付。三个老师,发基本工资。”
五个月后,再在南京见到他时,开新店的计划已经取消了,他说:“哪有钱开店了啊?老师工资发了五六万,房贷七八万,去年攒的钱全搭进去了。”培训班重新开业后,张小鱼又开始向我借钱交房租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培训班关门了五个月,但赶上了暑假。
暑假是培训班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两个月的收入占到全年的50%,张小鱼收了小40万,喘了一口大气。借我的钱,也还上了,只不过时间变长了,两个多月。
张小鱼经常说,他每天一睁眼,满脑子是房贷和房租,“无论如何,每个月1.4万的房贷雷打不动,我要交给老婆。老师嘛,我不敢多用全职老师,多用兼职,带一次课给一次钱。”
原先,培训班请了个阿姨,帮忙照顾学生,打扫卫生,2020年后阿姨辞了,张小鱼自己搞清洁消毒工作,每天要忙到晚上10点才能回家。
他觉得困难时期已经过去了,2021年养一波,2022年又能开新店了。
谁料,2021年7月,南京疫情又来了,暑假班无法开课了,收的学费课时消不掉,全都要往后推。这意味着,四季度培训班收不到新学费。
张小鱼苦笑说:“幸亏我招生完成了,手里有点学费,不然不知道怎么过。”果不其然,9月份,他又找我借钱,交了四季度的房租。
年底,张小鱼还了一部分钱给我,微信留言说:对不住了兄弟,其他的容我再缓缓。
这是他第一次“分期付款”,我知道他很难,回复说:没事,你有困难直说就行,你的品行我了解。我还鼓励他说,这次“双减”后,学生主科补习少了,你的美术班以后会更好。
这里插个题外话。该不该借钱给朋友一直颇具争议,从小父母教育我说:再好的朋友也不要借钱,钱还不了,朋友都没得做。
我对朋友都抱有极大的善意,借钱只给关系特别好的那种,普通关系的开口我大都以钱在股市里给拒绝了。
我曾借2000元给一个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整整两年了,还了800元,有点恶心人了。
3月初再次停课后,张小鱼坐在空荡荡的教室内和我说:“我算看出来了,每年一次。刚缓过一口气,又来了。”
我安慰说:“顶多一个月,4月就好了。”他摇摇头说:“我看至少五月份。”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继续安慰:“用钱的时候和我说声,我手上还有点。”他点了点头。
从去年开始,张小鱼靠套信用卡还房贷,每个月还最低额度。
女儿已经三岁了,正是用钱的时候,家里的生活费不能少。他无聊时在教室里一个人画油画,突然奇想打电话给我:“你说我搞直播行不行?”
我稍微接触过点直播行业,当即给他泼了盆冷水:“你一个普通人搞直播,卖点是什么?几千万人直播,赚钱的有几个?谁会看你直播画画送礼物?”我的建议是别折腾了,安心等开课。
眼瞅着到了3月底,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张小鱼问我借钱发工资,四个老师一人5000元的底薪。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上次的钱还没还清我又来了。老师们不容易,也有房贷、房租,她们是全职,人家跟我干就是信任我,再难不能难她们。”
我居然有点小感动,直接说:“知道了,一会看支付宝。”
本文前前后后写了有一周时间,小鱼是我很好的朋友,写他的故事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但我迟迟难以下笔,总有一个我想不明白的问题困扰着自己。
两年多的防疫工作,太多人奉献自我,服务集体。但近期网上出现了一股奇怪的言论,说欧美已经“躺平”了,与病毒共存,经济得到了很快恢复,中国应该仿效。
这些人真的考虑过我们的国情吗?欧美躺平了,我们也要跟着躺平才正确?我们防疫工作是100分的话,欧美都不及格,让一个优等生去学一个差等生,着实怪哉。
持这种言论者还口口声声为了经济,为了百姓的生计,他们似乎忘记了美国死了100万人的事实——是美国南北战争死亡人数的5倍。
人不能活得太个人,为了个人的舒适,牺牲集体的安全。“洋八股”之风依旧在这些人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正如张小鱼说的那样,现在的严控,是为了以后能安心赚钱。
作者:江左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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