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阿翔,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
公司不大也带着小百来号人,没什么大野心但却足够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
虽然关系不错但日常也不太联络,隔离在家已经两周的我们。
疫情当下的第一次联系,询问的不是食物,而是被告知:我的公司可能快撑不住了。
大概还有三个月。
同为创业者,知道这个数字的严峻性。
也因为如此,我和他聊了一个夜晚,用文字记录下一家小公司的故事,或许就是当下个体的折射。
从什么时候开始聊起,就从大家最熟悉的东西说起:疫情。
疫情对于一个普通个体的影响,可能是没有自由,可能是生活不好,还有时刻被疫情带来的影响。
但是对于一家公司来说,影响就只有一个,但却是致命的:公司没有了任何的收入。
一点点都没有了。
阿翔的日常业务有着大量的地产服务,所有的产出都需要一个个项目去看,一个个城市去走。
因为足不出户,这家公司也就失去了开拓商务的来源。
阿翔看了下4月份的排期表,原本储备的15个项目最后全部延期,4月整个业务量只有1个。
而这唯一的一个也是来自3月项目的延后。
除了4月业绩挂零之外,更加恐怖的是,这不是简单的一个月业绩冲击。
延期项目会在什么时候恢复,没有一家企业可以给一个明确的时间。
或许是五六月,不做了也都有可能。
新闻里说着很多行业解封后会报复性消费,阿翔作为一个从业者却怎么也看不到。
新闻一边一直在释放可能解封的乐观预期,一边看到持续的数字高攀不下。
解封或许是可以下楼,能不能出小区,能不能去外面,能不能去上班,能不能出差。
每一个能不能都意味着闯关的过程,而小概率的多次叠加在数学上就几乎意味着0。
与此同时,公司的回款也停滞了。
甲方给到所有的暂停回款的理由都是说因为疫情原因,其实鬼知道是不是。
但是回款彻底的消失确实让阿翔始料不及。
疫情之下的房企,本来紧绷的现金流变得越发的紧张,售楼处不再开门,开发商也就没有了收入,在这样的氛围下更加不会有开支。
当应收账款成为了一个数字,告诉这家企业的纸上富贵,也告诉这家企业这一文不值。
回款的消失和业务的延后也就意味着,现在的收入和未来的收入,都要没了。
关键是这个问题,团队都在等答案,作为老板阿翔却给不出答案。
除了每天不停的联系老板维系感情,好像也做不到什么。
但是每次睡觉之前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无非是缓解一下自己的焦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伴随着业务的消失,更加令阿翔焦虑的是。
收入没有的同时,开支一样都没有减少,一进一出公司的现金流就以两倍的速度在下滑。
阿翔试图让房东可以减免房租,疫情下似乎政策也支持这点。
但是得到的反馈是:不可能,也不会有。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阿翔很郁闷,但想想或许也是正常。
你不如意人家也同样,别人为什么要同情你。
在经济越来越差,办公楼空置率越来越高的时候,所有的二房东就是抓住现存仅有的客户。
如果给他们减免,意味着他们也会颗粒无收。
另一个大头就是人力成本,百来号人意味着一个月就是一百多万的工资。
这些人如今产生不了收益但却存在着庞大的开支。
当然这个焦虑员工同事也都知道,但是真空的环境让这么个百来人的团队无所适从。
试图做点什么,想要做点什么,却不知道做点什么。
永远不要相信居家办公,对于老板来说,团队的居家办公一点价值都没有。
在这个时候本质上是最需要研发,但是团队闲散在家里让这样的产品研发变得异常艰难。
这个情绪老板有,员工也有。
但是无解的是,老板不知道答案,但是却假装有答案每天给到团队情绪安抚。
疫情期间,阿翔每天起来给自己洗一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让自己兴奋,然后用最好的状态提升团队的气势。
但是在睡前躺下的时候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公司业务和公司现金流自己都无能为力。
疫情之下唯一有改变的就是借钱容易了。
各个银行仿佛也接到了明确指示。
现在问银行借钱,好像小微企业都能够借到一笔钱,而且利息不高。
但是借到的钱用来发工资之后呢,生意在哪里,收入在哪里,银行好像从来没告诉过我们。
这就是每天阿翔经历的过程。
每天起来看着上海发布的新增数据,然后去各个团购群盲目的刷着点什么。
然后去到自己的书房面对着电脑,却不知道怎么开始一天。
阿翔在疫情期间开始喝起了咖啡,咖啡提神,咖啡扛饿,最重要的是咖啡让居家工作多了点仪式感。
手机端的信息是分裂的,分裂信息下人是没办法专注。
阿翔和我描述现在的感觉。
就是这个疫情仿佛像一只永远在追杀你的蜗牛。
虽然距离你很远,虽然你很有可能躲掉,但是每每想起这只蜗牛就夜不能寐无法安定。
经常看到一个数字,关于这个城市封城一天损失掉一百多亿的GDP,其实阿翔对于这个数字一点都不关心。
阿翔很好奇这样下去会有多少失业。
因为他的公司就有很多人会因此失业。
阿翔不觉得自己的企业有多差,甚至可以说在行业内都是优秀的,但是面对如此状况依然无以为继。
最近阿翔每天都和财务过各种表格,阿翔问到:不是有很多减税或者扶持政策么。
财务的反馈是:因为没有收入,所以减税没有意义。
都说创业者都需要乐观,但听到这句话的阿翔有一点想哭。
李斌说:因为汽车组装如果少一个零件那么整车就交付不了,蔚来最近要停产。
其实任何企业都是如此。
别人或许觉得,不就是影响了半个月么,不是还有很多政策帮扶么,但身在其中你会发现,一个零件如果出现问题可能企业就会有问题。
企业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或者说企业比想象中脆弱。
全国的一个一线城市,如今当下都需要巨量的援助和帮驰如今也依然如此,那么渺小如细沙的企业如何抗得过这一关。
阿翔说,现在已经没有了安全感。
哪怕今天告诉我们城市解封了一切如故了,阿翔依然没有安全感。
行业不会反弹,行业能缓过来就不错了,用半年或者一年的代价。
当然这个代价或许就是一个个阿翔这样的企业倒闭。
伴随着一个个企业倒闭,从业者减少,供应稀缺之后,那么硕果仅存的或许才能回过来。
世道就是这样,你的死或许才能成就别人的苟延残喘。
阿翔问了下周围的同行企业,几乎没有哪家公司现在不人人自危,暂缓发工资已经是体面,很多已经被告知疫情之后依然不需要上岗归位。
所有的口号和梦想都变得廉价。
此时的阿翔站在阳台上,俯瞰这个城市空荡。
魔幻的是,这路上没有一辆车,但红绿灯依然在跳着,路灯依然在亮着。
就像现在的行业一样:规则还在,但企业没有了。
阿翔说这段时间自己想了很多,最近他突然在思考奋斗的意义。
或者说此时此刻的奋斗还有没有意义。
这场疫情之下,城市仿佛进入了战备状态,和所有打仗不相关的东西似乎都是不重要的,或者说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在这种状态下,每个个体的事业,每个单位的运转都被搁置在了一边。
而这一放不知道放到什么时候?
阿翔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板,无非是商业做的还可以之后愿意从员工变成企业,只是这一件普通的事情在2022年是否还能维持。
最后我问阿翔:就这么准备放弃了么?
阿翔回了一句:尽人事,知天命。
这句话在很多时候看上去都是随口一句的敷衍,但是在此时此刻我知道,阿翔的这句话。
真诚无比。
写到这里的时候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4月13日的上海会骤降大雨。
哦,天气又要冷了。
曾经有人说,2022年会有被偷走的一个月。
其实被偷走的何止一个月,偷走的是一年,以及这一年时间下每个人为此维持的收入和自由。
今年过去,我们该如何回忆这个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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