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被“盗窃”误伤的音乐节

2023-10-07 22:50:58    来源:商业人物    

作者: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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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片)

南阳迷笛音乐节,差一点就圆满了。

遗憾的是,10月3日,迷笛搭建团队撤场时,附近的村民以为能进营区随便捡东西,有些无人看管的物品丢失了,包括歌迷的贵重物品,比如电脑、耳机等物品。更严重的是,有些人混入村民中偷了价值万元的电缆,展商的视频器材、舞台设备、帐篷、桌椅、电灯等物品也有丢失。

“商业人物”从南阳某公职人员处了解到,大部分公职人员在3号上午结束了工作任务,这一天安保人员以及警察已经撤离了营区,有人利用了这个时机。

在演出期间,这里原本安保严密。外围挡板附近每隔50米就有一位身披雨披的安保人员,肩上别着红蓝色的警示灯,警察小队也在巡视。内场升降车升了将近2.5米左右,上面站着两三位拿着射灯的安保人员,乐迷的队伍里也混杂着安保人员,警察们散落在四处巡视。有些乐迷也穿着保安服,上面写着“摇滚青年”。

10月3日晚上,社交媒体上关于南阳迷笛音乐节盗窃的消息爆发,接着乐迷们找东西,报警的消息越来越多,“南阳”频繁登上热搜。 很多当地人异常气愤,他们原本觉得南阳接住了这次音乐节的泼天富贵,并身为南阳人而骄傲。但短短一两天,舆论风向骤变,甚至被讨论成地域问题。

泥地上的狂欢

过去几天,南阳这座普通的河南省地级市,成了摇滚的乐园。由于碰上连日大雨,在当地举办的迷笛音乐节,上演了一场疯狂的泥地派对。

据媒体报道,这次音乐节有15万人次乐迷涌入现场,他们在泥泞的地上呐喊、跳舞、摔跤、打滚。10月2日是最后一天,还有石家庄、山西、江苏等地的年轻人坐着高铁前来。其中两个石家庄女孩在泥水中走的小心翼翼,像探险一样,满眼新世界。

我目睹了这场狂欢。一连几天下来,泥地里的草已经发酵,有一股酸酸的味道。整个场地也都淤积着泥水,能看到孩子们坐在皮划艇上拍照。天气很冷,篝火被点燃后,围着一圈一圈的人在烤火。穿着羽绒服的人张嘴就是本地口音,眼前的一切很新鲜。远道而来的朋友妆都花了,泥水浸透了他们时尚的穿搭,有些人手里捧着啤酒,还有雨点掉进去。

这场音乐节给慕名而来的乐迷,带来了很大的现场震撼。

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穿着白色带黑点的睡衣,杵着旗杆,站在泥坑里,泥水没到小腿,等待着盘尼西林乐队。临近天黑,雨慢慢变大,他没有穿雨衣,在那瑟瑟发抖。但当盘尼西林登场时,他精神了起来,挥舞着旗帜,风雨让旗面粘连在旗杆上,团在了一起,他使劲抖开,继续挥舞,旗面再团到一起,他再抖开。挨着他的是一个扎着哪吒发型的小姑娘,挥舞着彩虹旗,眼睛盯着彩旗飘动的方向。

在战国舞台,一群人围着旗帜,手搭在彼此肩膀上,跟随死亡金属炸裂的节奏,使劲俯动着腰身。舞台的灯光打到他们时,脸上的水迹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一波一波的人浪起起伏伏,粉红色的冷烟火被点燃,淅淅沥沥的雨停不下来,空气中有了硫磺味。这群年轻人好像在农场里起早贪黑的插秧,但他们又无比快乐,无比释放。

有一对情侣浑身是泥汤,他们陷在了泥潭里,已经不能往舞台的方向挪动。男孩帮女孩把胶鞋拔出来,女孩把两只胶鞋放到胸口位置给周围的乐迷展示,随后把胶鞋放到泥潭里,手插进泥泞里,在男朋友白色T恤上印手印。只要有人陷在泥潭里,大家就一起喊“加油!加油!”有人还会把手搭过去,拉上一把。前面有人撑着伞,后面的人一起喊“关伞!关伞”,伞关掉以后,众人鼓掌呐喊。

南阳连续4天的雨,把年轻人融到了一起。翻滚的人浪,呐喊的声音,宣泄着他们压抑已久的情绪。这个三线小城给了年轻人一个乐园,任由放肆,任由撒野。

狂欢的氛围也感染到表演者。MOJOHAND乐队主唱程晨说:“虽然我脚底下没有泥,但看着台下那么多人冒着雨踩着泥,情绪那么高涨,刺激我更卖力地演出。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泥地演出),太刺激了。”

赚嗨了

当年轻人踩着泥坑,前胸贴后背的从营地里出来,一排排的志愿者在路边服务,交警们在指挥交通,警察们列队维持秩序,望不到头的接驳车在路边等候。年轻人给路边的警察击掌,给志愿者们击掌,给交警们叫好,时不时冒出喊声,“南阳牛X”。接驳车把他们送到酒店、餐馆,开启他们的下半场。

乐迷们高兴,南阳当地人更兴奋。这次迷笛音乐节,南阳的酒店、出租车、网约车、饭店、商场、五金店、劳保店等都收获颇丰。

10月2日,有朋友从外地赶到南阳。我去了四家五金店和一家商超,才买到胶鞋和雨衣。其中胶鞋已经从25元涨到了30元。据了解,大部分五金店里的雨鞋、雨衣都脱销了。听说有人在音乐节期间靠卖胶鞋赚了3万多块钱。事实上,南阳市政府在火车站、检票口等地方免费投放了一批胶鞋、雨衣、地图、月饼等物品,奈何人流量太大。

人流带来了客流。我接触到的一位网约车司机就说,“(人)根本拉不完!”他嘴上边说边笑,心里乐开了花。这几天,这位司机师傅早上11点出车,凌晨3点多收车,平台在假期前3天免抽佣,他每天能收入七百多块钱,算是正常水准。而有些更拼命跑的司机,一天最高能收入九百多块钱。

即便如此,这座城市有限的运力,还是不可避免带来某些困难。

活动期间,很多人都遇到打车难的问题,甚至有人还拨通110求救。我也遇到过一次类似情况,那天凌晨的雨没有停,乐迷们身上裹着泥巴,风吹得很冷,路边也没有共享单车和电动车,路上驶过的出租车均显示“有客”。最后我们只能给家里人打电话求救。

10月3日,活动结束后的第一天,打车依然不够顺畅。在过去,即便是春节,司机师傅们在南阳都没有遇到这种事。我后来遇到几位网约车司机,他们在感谢外地人大量涌入的同时,也在吐露心声。比如,“不想拉满身泥巴的乘客,洗车钱比赚到的钱多”。

当地的酒店也颇受益。 城里的酒店免费接送车站,有些酒店的保洁还帮助乐迷们处理脏衣服、胶鞋,热心的服务换来了爆满的客房。主城区的酒店爆满后,南阳陋巷里的小旅店也塞满了年轻人,周边县城里的小旅馆也吃到了音乐节的红利。

南阳的餐饮行业更没有错过这涌进来的数万人,活动期间,多数饭店营业到12点,少数烧烤店、海底捞等餐馆能营业到凌晨五六点。 10月4日晚上10点,我在电梯间碰到了一个送外卖的大姐,她说这几天单子特别多,也提到了音乐节带来的“小惊喜”。

她补充了几句话,说今年很多南阳人外出找不到工作,只得回家做了外卖员、网约车司机。如果多几次这样的活动,在老家也挺好。有个当地人还提到,“我现在理解成都、重庆那些旅游城市的人为什么过得很舒服,外地人涌进来消费,随便做点小买卖都能赚到钱。”其实,除了衣食住用行行业,安保人员每天也能拿到一百多块钱的收入,管吃管住。

在经济层面上,南阳迷笛音乐节大获成功,它创下迷笛30年来47届音乐节的最高票房纪录,门票都是提前卖空。 一位今年五月看了烟台迷笛音乐节的乐迷说,“这次人要比烟台多2-3倍,创收几个亿没啥问题。”

“系统”工程

迷笛音乐节也在冲击着更多的当地人。

在一天的演出结束后,一个21岁土生土长的南阳年轻人,坐在接驳车靠窗的位置,拉开玻璃,把手伸出窗外,“give me five”。马路上成群结队的男孩女孩靠近他所在的窗口,与他击掌。这个年轻人在南阳理工上学,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参加音乐节,一脸的满足。“我今天晚上看到了喜爱的痛痒乐队,很激动!”他的书包湿了,裤子上、鞋上都粘着泥。

还有更年幼的孩子被父母带到现场,看着哥哥姐姐们在泥地里又跳又蹦。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回家之后,一直蹦蹦跳跳。菜市场卖菜的老头都知道了迷笛音乐节,中年大叔蹲在马桶上狂刷音乐节的短视频,周围人在聚餐和聊天时谈的都是这个话题。

可以说,迷笛音乐节把一股潮流文化带到了这座城市。

南阳是座典型的传统农业城市,常住人口一千多万,占了河南省人口的百分之十,耕地占全省耕地的13%。然而,其人均GDP常年落后于河南人均GDP。

从交通上看,南阳的优势不明显。由于历史沿革,河南的中心东移到郑州,湖北的中心东移到武汉,南北大动脉京广线经过郑州南下许昌、漯河、驻马店、信阳后直接进入湖北并在湖北境内连通武汉,唯独不经过南阳。目前,南阳只能蹭其它线路,上海到南阳的高铁需要途径郑州,没有直达。如果2019年南阳的高铁没有通车,很难想象这次音乐节能涌来北上广深以及各个城市的年轻人。

南阳也曾经辉煌过,因为随处可见的平原,这在农业社会是极好的经济条件。东汉末年,南阳迎来了历史上的巅峰时期。而改革开放后,工业、房地产才是带动经济的巨大引擎。南阳政府也曾经多次努力,去各地招商引资,二十多年过去,并没有取得好效果。

近三年,南阳在大力发展文旅产业,完善基础设施,提升绿化。同时兴建了医圣文化园、南阳世界月季大观园、卧龙岗文化园等。综合起来讲,这些传统文化资源很丰富,却难以转化成旅游资源,对于外地人的吸引力有限。

于是,南阳“抢”来了迷笛音乐节。

9月初,南阳市委书记召开市委议事会议,专门研究“2023年中原迷笛音乐节”筹备事宜,成立高规格指挥部,塑造城市旅游IP。在迷笛音乐节现场,救护车、救助站、通信基站、电力维护抢修车等一应俱全,政府确实调动了很多资源支持。

在程晨看来,南阳此前没有举办大型音乐节的经验,第一次办总体上效果不错。相比内卷严重的大城市演唱会市场,南阳这种三线城市,政府结构“比较简单”,配合度更高。事实上,近两年南阳招商引资似有起色,有一位司机师傅说拉到的外地出差人员越来越多,他指了指路上的外地车牌,嘴里念叨着,“琼A、苏B、沪A……比过年的时候都多。”

盗窃阴云

10月5日,南阳公安公布了迷笛音乐节盗窃的情况,警方共接到了73起报案,落实被盗案件65起。公安机关已经抓获了一些盗窃者,追回了部分财务。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

目前,这件事已经恶化,损害了乐迷们的利益,也让迷笛的供应商们遭受了损失。更严重的是伤害了近些年为迷笛音乐节付出的南阳人,他们尽力维护的南阳声誉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引发了地域黑。希望南阳公安能尽快追回相关物品,也希望南阳下次迷笛音乐节能够圆满。

参考资料:

1.河南的另一重负担,豆腐乳儿,非凡油条

*文章图片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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