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缝里的生意。
【资料图】
文/郑亚文
编辑/范婷婷
范志敏和他的工人挂在200米高的赤丹崖上，十几个人远远看上去像缓慢爬升的蚂蚁。他请距离最近的一个工人帮他拍了张照片，照片里，他绑着绳索，正在用工具采集峭壁上的铁皮石斛。
这张照片被他当作了商品链接的头图。“问大家”里最热门的讨论是：“这哪是什么悬崖啊，图片横拍而已。”
他趴在悬崖上看到那些言论，本来无心顾及，但还是忍不住回复了。他让大家耐心点，手指多划几下，看看店里的视频。
10年前，22岁的范志敏就业困难，开始像蜘蛛侠一样，攀爬在老家各处的峭壁上。从寻找野生铁皮石斛，到还原野生铁皮石斛的种植方式，他成了铁皮石斛的种植专家。
得益于技术的发展，近些年，市场上的铁皮石斛多来自大棚种植、林下种植，甚至是盆栽。他却坚持让铁皮石斛长在悬崖上。
范志敏的坚持引来了央视的镜头，成了中科院等相关机构的研究素材。在铁皮石斛濒临灭绝的时候，他用原生态的方式，把石斛还给大自然，也让石斛走进千家万户。
范志敏的老家在福建省三明市泰宁县。这里被称为“中国丹霞故事开始的地方”，红色砂砾岩经过风化剥离，流水侵蚀，形成密集的网状谷地。从范志敏记事起，他就见过那些奇岩怪石上的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适合生长在丹霞地貌上。在抵抗夏天的高温，冬天的寒风冰棱时，铁皮石斛会产生不少化合物，帮它挺过炎热和寒冷，这也是它在药用领域产生作用的秘密。
范志敏小时候，县里还没有西医，谁家小孩子发烧了，身体有炎症，都是铁皮石斛治好的。亲戚里，也有不少人的身份是“铁皮石斛人”，即靠采集野生铁皮石斛为生的人。
采集的铁皮石斛，卖给了各地的药商。药商从泰宁收购铁皮石斛，在温州流通，最终发往全国。
随着“铁皮石斛人”的穷追不舍，野生铁皮石斛越来越少。到范志敏毕业那年，野生铁皮石斛鲜条的价格，已经炒到了3000—4000元一斤。
2012年，范志敏从职业学校毕业回家，亲戚对铁皮石斛的讨论激烈，让他觉得，出去打一个月工，挣的还不如出去采一天铁皮石斛多。
他背着竹篮，开始在峭壁下的石头上，寻找铁皮石斛。找了一段时间，才壮着胆子，买了专业装备，从崖顶慢慢往下降。
“几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视野里几亩石头壁，“挂在那里一天，总能找到一些”。铁皮石斛大多生长在险境，是难以被人类发掘的地方，这种条件让年轻的范志敏与其他“铁皮石斛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他把铁皮石斛挂到论坛和淘宝销售，同时分享自己发掘的过程。不出意外遭到了别人的质疑，网友分析他照片的角度和清晰度，怀疑他是摆拍或P图。年轻气盛的范志敏，经常要花大把时间，在论坛和网友吵架。
但市场需求不会随着质疑声而减少，第一年，范志敏就卖了几百斤铁皮石斛。
范志敏入行的2012年前后，铁皮石斛的繁育技术被广泛推广应用。铁皮石斛是兰科植物，自身的种子难以发芽。在野外，需要与根菌相遇共生。根菌从铁皮石斛根系中，吸收氨基酸、糖类等养分。铁皮石斛根系则分解根菌残体，获取生长发育所需的营养物质。
研究员为铁皮石斛模拟这种共生关系，扩大了铁皮石斛的产量。种植技术推广后，野生铁皮石斛的价格就被压了下来。2017年前后，野生铁皮石斛的价格降到只有几百元一斤。
当时，范志敏已经开始采用培育技术，自己养殖铁皮石斛，为的是扩大产量，满足淘宝上日益旺盛的需求。
在崖壁上寻找了两年野生铁皮石斛后，范志敏承包了200亩崖壁， 在崖壁上凿出一级一级阶梯，装上铁梯子，再沿着铁梯子周围种下育苗。
铁皮石斛的生长周期是3年，种植和采收都没有固定时节。这3年里，范志敏做不了太多的有效干预，“只能看天吃饭”。如果遇上极端的炎夏，铁皮石斛会减产，甚至大批死亡。
种了近十年铁皮石斛，范志敏遭遇过好几次这样的极端天气，导致他的产量时常无法满足销量。去年夏天，全球性极端高温，让他损失了不少产量。即便他扩种了面积，但产量和往年一样，只有400多斤。
但他从没想过用大棚种植铁皮石斛，在他看来，只有野生的环境才能孕育出真正的石斛，人工模拟的环境，终究只是种出了同类，“越是严酷的生长环境，石斛的营养价值越高，价格肯定更贵”。
在淘宝上，用于大棚种植的鲜条盆栽，价格在30—60元左右一斤。林下仿野生种植的铁皮石斛，价格在200元左右一斤。而范志敏从崖壁上培育出的铁皮石斛鲜条，要卖到680元一斤。
这么多年来，范志敏的淘宝店里始终只有一个链接，是50克装的石斛。
他的买家大多是老粉，每年固定购买几次，一次买几斤。范志敏接到订单后，会根据下单量去峭壁上采石斛，“要新鲜的才好”，客户等一两天才发货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些人买了很多年，“温州那边的老板，组团过来买了五六年了，基本年年来。”毕竟，和他一样趴在崖壁上，种植铁皮石斛的淘宝卖家少之又少。
至于石斛的功效，大家也众说纷纭，有人用来滋阴清热，也有人用来增强抵抗力，还有人拿来治疗失眠。现在很多注重养生的年轻人也成了他的客户，买回去的鲜条要么直接榨汁喝，要么煮成汤药。
与铁皮石斛打了十多年交道，范志敏更习惯的食用方式是，直接在崖壁上摘下一根，慢慢啃。在崖壁上攀爬十年，他从来没有出过事故，“越是危险，就会越小心”。
他的种植方式原始又独特，成了不少机构研究的对象。但质疑声一直存在，骂他摆拍的言论多少会让他不舒服，但他不会再像20岁出头时那样，激烈地反驳、争吵，而是直播给大家看环境，拍下一张张照片。
这几年，他有几张照片拿过某网站的摄影二等奖，但他的摄影技术并不算出众，“只是因为，我拍的那些角度，没人能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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