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守一门手艺,如今搭上“国潮”卖爆

2023-02-14 10:37:37    来源:卖家    

银花素面。

文/吴鹤鸣


(资料图片)

编辑/范婷婷

上万元的摆件,几十万元的藏品,做一件复杂的产品,有时候需要以“年”为计量,多数时候想定制还需要排队等着。

即便是四川本地人,听说过银花丝工艺的人也不多,相比漆器、蜀绣、竹编等出名的手艺,传统的成都银花丝物件与寻常百姓家几乎无关,它不是一件日常用器,更多时候是一个摆件,价格高昂,“属于奢侈品”。

最鼎盛的时候,成都银花丝做的大多是出口生意,吃的是外汇。

王晓璐(右)和母亲道安(左)

王晓璐的母亲道安,是成都银花丝工艺的国家非遗代表性传承人。20多年前,她离开工厂自己开工作室,起初只能通过丈夫的补贴,才能勉强维持日常的开支。这些年王晓璐通过电商,拓宽自家手艺销路的同时,将银花丝工艺融入饰品的设计——拓宽了“场”,也就拓宽了“人”。

2022年,王晓璐与「王的手创」合作,制作了一枚与刺绣相结合的胸针,上架没几天就售罄。主理人大王曾经说过,“这样做出来的饰品不输任何大牌”。可能真的是越“国”的才越“潮”,这其实能激励更多的传统手艺做出属于自己的创新,让更多人能触摸到只属于中国人的细腻和美好。

“你卖不出去的”

“设计的这么夸张,你这个肯定卖不出去。”

拿到王晓璐的耳环设计稿,道安银花丝工作室的老师傅都这样说,其实同样的话,她的母亲在二十多年前也听她的领导说过。

王晓璐的母亲道安,在1980年作为学徒进入红旗工艺厂(后来改名金银制品厂),学习银花丝工艺,“那个年代正赶上银花丝最好的时候”,包括银花丝在内的,诸如西湖绸伞、景德镇瓷器等等各种传统工艺品畅销海外。

那时来自神秘东方的物件在国外属于奢侈品,一件银花丝工艺品,少的卖几百美金,多的上千美金,金银厂的工人一度超过300人。因为银花丝工艺繁杂,几乎无法一个人完成所有的步骤,光是最初的备料,就耗时耗力。

银花丝作品

所谓备料,就是先将银锭融化导成一根1米多长的长条,比筷子粗上一些,再通过机器碾压一定程度之后,通过拉丝板将银条拉成细丝。拉丝板上有数十个小眼,需要逐个通过,“不能跳过,不能从第1个直接跳到第3个”,否则拉不动,来回数百次,才能将银条悉数拉完,最终得到一根0.2mm粗细的银丝,长达上千米。这还只是基础的备丝,包括方丝、扁丝、三缕丝等等,称“素丝”,还有各种各样的花丝,例如会将两根银丝搓成的麻花丝,还有桂花丝、水纹丝、罗纹丝,依照形态和质感不同,有十多种不同的银丝。

仅是机器拉丝,就需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更别提在没有拉丝机器的时代。即便是使用机器,也需要人工进行引丝,因为颇费力气,这个步骤一般都由男性负责。

拉丝

备料完成后,还需要退火,接着才会依着设计图纸进行制作,这时设计师会跟着工匠师傅们一起制作。因为成都银花丝都是无胎成型,所以需要将各个面拆分,各自完成,再通过焊接,做成最终的成品,所以除了成都银花丝特有的平填工艺,焊接技术的优劣也决定一件作品的成败——各处的焊点要做的完全看不出是焊接的效果,控温技术是其中的诀窍——温度不能太高,否则银器会融化,也不能太低,不然不能达到融合的效果,这个诀窍至今也只有四川的师傅掌握。

制作银花丝的工作间也并不文雅,常常是“水深火热”。焊接的工作室里,被禁止开空调或者风扇,因为室内流动的空气会影响火焰的方向,银花丝制品极为细微考究,“所以焊接是最重要,也是难度最大的一项工序”。

每个步骤环环相扣,很难只由一个人完成一件作品,四川出名的“五朵金花”里,也只有银花丝是需要一个团队协作完成,“其他的工艺都可以一个人从头到尾完成”。即便是道安本人,也是多年之后才完全掌握全部的技术。

进厂几年后,厂里需要送一部分员工到美工学院学习。道安自幼喜欢绘画,她通过了厂里的考试,与另一位员工一同进入学院学习,回来之后成为设计组成员。

那时设计组的地位不如现在,“技术师傅更牛气一点”,道安当时每月的工资仅有几十元,但因为热爱银花丝,也就一直坚持下来。

道安在工厂里先后跟过温小秋、张永昌、蒋之中三位师父,在厂里磨砺了近20年。到1999年,道安已经获得“四川省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也是这一年,道安创作了第一幅银花丝画《一帆风顺》,这幅画,被领导泼了冷水“脑子有包才买你这画,它不会有市场的”。

但可以说,也是这幅画,救了银花丝。

“绝唱”安可

《一帆风顺》被道安挂在了接待室,出世的第一个月,就被客户看上买走了,当即下了500副的订单,“算是爆品”。银丝画相较摆件价格较低,一般人也能够消费,用来送礼再好不过,日后也成为道安工作室的主打产品。

银花丝画

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新叶,金银厂面临改制,产销已经远远不及最鼎盛的时候,高昂的价格还不适应国内还未升级的消费市场,厂里大批的能工巧匠面临失业下岗,仅有的两位大师后继无人。

即便道安最终被留在厂里,面对颓势,道安决定辞职,自己开设工作室,成员也仅有两人。没钱、没机器、没人,一台拉丝机器比自家的房子还大,道安此时一筹莫展。

丈夫王亚西是一位工程师,“非常厉害”,此时帮着妻子四处求教,经过三年时间,做出了三台机器,一起研究解决拉丝、烧焊、洗色等工序。道安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放弃了”,很多时候都是依靠王亚西的工资和年终奖补贴才能维持员工工资和工作室的运转。

有一次一家公司找道安订做《广州五羊》的银丝画,道安在制作时太过专注,旁边人不小心踢翻了汽油,慌乱中道安丢掉焊枪,上千度的高温瞬间烫伤自己的脚。大火被及时扑灭,道安用冷水简单处理后,又加紧连夜工作。次日交工,客户看到道安一瘸一拐来送货,感动不已。

道安除了制作,还要负责跑市场,因为银花丝过去一直依赖出口,国内的知名度并不高,独立公司不买账,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依靠代销公司,才能有零星的订单。于是道安带着自己的作品四处参加展览,和各个单位合作,用银花丝展现各类形象,诸如四川的大熊猫、各地的标志性建筑,还有耗时7000多个工时制作的代表作《三英战吕布》等等,订单才逐渐增多。

因为银花丝的原料价格较高,只能订一批做一批,很多时候成本也无法收回,一年攒下来的钱大多数时候会分给两个徒弟,如果不是丈夫和女儿都在帮忙,道安也许很难坚持。王亚西设计制作的机器时时更新,至今还在使用,而女儿王晓璐的创新,让母亲的工作室走进一个新阶段。

“你卖不出去的”2.0

“你这个东西没人买的。”王晓璐再次听到这句当年领导对母亲说的话。

这是2007年,王晓璐正在念大二,学的是设计。道安正要带着作品到杭州参加展览,王晓璐从小看着母亲制作银花丝,很早就开始准备从事银花丝设计。趁着母亲办展览,王晓璐设计了几款在当时看来造型较为夸张的耳环,“没考虑成本和用料,他们当时接受的饰品都比较小,省料省工”,毕竟制作一件银花丝产品耗时较长,但是师傅们一边说“没人买”,一边还是帮王晓璐制作完成。

那次展览,被问得最多、卖得最好的,也是王晓璐的银花丝首饰,这一下让她有了信心。这年,王晓璐帮助母亲开设诚信通,挂上自家产品的图片,在网上接受询盘。客户的问题经常让她手足无措,例如间隙、尺寸等等,“只关心好不好看,尺寸大小,多少钱”,这让王晓璐直接明白,所谓客户需求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做的,其实没人关心。

有客户在线上直接下单的,也有通过诚信通找上门的,一年多了十多个客户,订单量也不少,最大的客户来自四川本地的景区。

制作银花丝的部分工具

王晓璐

2008年,四川发生大地震,此时道安刚刚签下《观音》银花丝画的订单。道安的两个徒弟是都江堰人,“回老家参与灾后重建”,有的客户甚至没再联系。同年金融危机爆发,工作室刚刚有了起色,似乎一下又打回起点。

次年,成都银花丝技艺被列为第二批国家非遗,道安成为代表性传承人。国家重视工匠精神,银花丝逐渐为人所知,之后先后为上海世博会、各地方设计代表性展品,不断有客户找上门制作私人定制,学徒的数量也慢慢增多。

2013年,成都市政府在文殊院打造非遗文化一条街,邀请道安入驻,王亚西却打了退堂鼓,他不看好线下店,多年省吃俭用,道安夫妇最优先考虑的就是成本,此时他们的员工已经有五六人,“父亲一是怕成本大,回不来,二是怕贵金属被盗”。最终在王晓璐的坚持下,还是进驻文化街,隔壁就是张丹一家的成都漆器,也是非遗两代人。

线下店的效果出奇得好,零售的价格比批发给代销公司的更高,更重要的是让更多来往的游客看到银花丝作品,原本摆在货架上展示的高价摆件,都会被询价,被告知不卖之后,游客还会抱怨“不卖摆上来做什么”,索性最后也标上价格。

有时候路过的游客看到好看的银花丝,又看到“道安”的名字,误以为“道安”是文殊院里的和尚,会说“这庙里的和尚还会做这么好看的东西”。有次有个客人来买吊坠,“说攒了很久的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即便入行已经10年,王晓璐还是会为这种真挚的喜欢感动。

前些年王晓璐和丈夫老扈开设了淘宝店,道安则负责制作更昂贵的摆件藏品,一款做了一年多的摆件,售价超过50万元。老扈负责一部分的技术和线上店铺的运营、发货,“经常参加‘淘宝手艺人’的活动,去听课,流量比较可观,小二湘南给了很多支持”。

银花丝饰品

王晓璐也专门为线上的客户设计产品,诸如耳环、吊坠、项链、戒指之类,价格不高,“更年轻时尚”,如果要定制,至少需要等半个月的时间,“想让大家都能看到和享受非遗技艺”,这也是二十多年前道安的初衷。

工作室

2022年,王晓璐第一次和「王的手创」合作,银花丝与刺绣的结合,两方合作设计的数百枚胸针上架没两天就售罄,“今年还会有一款合作产品”,这样的创新为两方都找到一些新的思路。

同为设计人员,道安和王晓璐经常会发生争执,制作的师傅也左右为难,到底听谁的,最后大家心照不宣:“谁离我近一点我就听谁的,省的吵。”如今的情况和当初又反过来了,道安的审美更加与时俱进,“设计的首饰越来越大”,反而王晓璐因为接触市场多了,胆子变小了,“想做的越来越小”。

道安对王晓璐很严格,“她经常跟我说,‘你快点学,我现在还做得动,以后我做不动了怎么办’。”因为学徒少,出师的更少,至少“三年零一截”(学艺三年,“一截”靠的是时间和经验)的效率,很难跟得上这个时代。但不管任何时候,总会有为了热爱真心付出的人,更何况如今和道安倒贴守艺坚持的时代已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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