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陶恺
2019年6月18日,约翰尼·喜多川因病入院。在医院里,他的“孩子们”都来探望他。一度,前往医院的人太多,周围的交通都开始堵塞。
稍微对日本娱乐圈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喜多川一手打造的杰尼斯事务所的大名—这是日本乐坛男子偶像团体的制造“梦工厂”。早在1962年,喜多川创办它之后,一直稳定地向日本乃至亚洲、世界输送着集人气、艺能、美德于一体的“杰尼斯男孩”,从少年队、岚,到木村拓哉、泷泽秀明,喜多川捧红了无数偶像。
【资料图】
木村拓哉写真
2019年7月9日下午4时,昏迷了三个多星期的喜多川,因脑动脉瘤引起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在东京病逝。悼词是这样写的:“最后,Johnny桑在他最爱的孩子们的环绕下,落下了人生的帷幕。”对他一手捧红的偶像及他们的粉丝来说,一直守护着跨时代“偶像梦”的“喜爷爷”走了,是令人悲伤的“至暗时刻”。
快4年过去,2023年3月7日晚,BBC推出一部名为《掠食者:日本流行音乐的秘密丑闻》的纪录片。镜头里,曾经围绕在喜多川病榻旁的“孩子们”讲述了“喜爷爷”隐藏的罪恶:作为整个“造星”工厂的绝对权力者,喜多川持续数十年针对旗下未成年男艺人进行性侵、性虐待和儿童性诱拐。
对很多杰尼斯男孩来说,至暗时刻早在十几岁时便开始了。
轮到你了
“终于到你了,加油啊,好好表现。”
这不是男孩们登上舞台前的彼此鼓励,而是得知谁被喜多川叫出去过夜时的无奈玩笑。
在喜多川构建的庞大娱乐帝国网络里,一个日本男孩若想成为明星,杰尼斯就是他的必经之路。由于杰尼斯的“养成”模式贯穿男孩的成长始终,一个男孩能不能从投递的万份简历中脱颖而出、能不能在公司练习业务、伴舞伴唱时得到出道的机会,都是喜多川一个人说了算。从选拔到培养,再到那张诱人的出道名单,喜多川大权独揽。
《川岛芳子》剧照
也是从面试阶段开始,喜多川就在寻找自己喜欢的男孩了。待到选拔结束,他会将孩子们请到自己的一间公寓来吃饭休息。
按照受害者的描述,这间公寓是男孩们的“宿舍”,也是噩梦的源头。晚上,男孩们要一个挨着一个地睡在榻榻米上,而喜多川就钻进被子里,一连串地猥亵这些男孩,还有的男孩受到了性侵。
在纪录片中,愿意揭开伤疤的受害者,描述了一个杰尼斯男孩遭受侵犯的“流程”:他15岁通过筛选进入杰尼斯,一周后接到了喜多川的邀请去“宿舍”玩。
在那里,喜多川建议他洗个澡,并跟着他进入了浴室,在男孩拒绝时,依然动手脱光了他的衣服“帮助”他洗澡,就像“摆弄洋娃娃一样”。
走出浴室,他感到非常惊恐,但卧室里等待着的其他男孩却表情淡漠—他们告诉他,大家都是如此。
前杰尼斯事务所员工小林(化名)自述被性侵经历
在“宿舍”和整个杰尼斯,喜多川是一切。拒绝他,就是在拒绝梦想、舞台和闪闪发光的人生。
此后,这名受害者又常常被喜多川叫去一起看电视和“按摩”,性侵、猥亵重复着发生。
有时候,喜多川会给性侵过的男孩丢下5万日元作为一种补偿,有时候,“补偿”是舞台上一个更中心的位置。
杰尼斯第一代爆红的男团光GENJI的原成员木山将吾在正式出道名单上的缺席,能够佐证这种“补偿”的到来与失去。
一度,他是喜多川最喜欢的“洋娃娃”,连吃饭都要喂到他嘴里。当然,性侵也没有缺席。为了出道梦,木山将吾忍受着这“十分恶心”的一切。
直到他发现,自己可能会被喜多川注射雌激素用来抑制生长、始终保持小男孩的幼态,他感到害怕,开始多次拒绝喜多川的邀请—直到被踢出光GENJI的正式出道名单。
原杰尼斯成员北公次、木山将吾著书控诉喜多川性侵行为
专业造梦人
在BBC纪录片曝光之前,在喜多川带着荣誉与爱离世时,关于光GENJI的出道名单,有另一份温情脉脉、颇具特色的说辞。
喜多川对选角没有投掷更多的话语权,也没有非常严格。在他看来,“孩子们”不一定非要通过他的挑选才能发光,“想做”才是最闪亮的东西。
“想做的孩子,就给机会让他们去做好了。”在少有的几次接受采访时,他讲起光GENJI的诞生:一次排练间隙,他问一群孩子,谁会溜冰?7个孩子举手了,他们最后成了这个日本标志性偶像男团的成员。
光GENJI在综艺节目中教儿童滑冰
这看来随便的举动和它此后带来的巨大成功,仿佛是“撞大运”一般,但事实上,喜多川的“随便”,建立在对事业的极度专注之上。
为了“做前人未做的事,造前所未见的东西”,喜多川几乎把所有看得见的心力都投入对杰尼斯的运营维护中。一些关于他的数据可以佐证他的用心:3次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制作了最多演唱会的人”—8419场;“培养了最多的金榜冠军歌手的人”—47组艺人;“制作了最多金榜冠军热曲的人”—439首单曲,总销量1.5亿张。
为了让演唱会真正无可挑剔,让制作的单曲真正唱响,喜多川还会到世界各地学习和寻找灵感。而在生活中,别人看到的他,似乎是个“总穿同一件衣服”“只爱吃最简单的蛋包饭”,对除了经营杰尼斯以外的事情毫无兴趣的人。
杰尼斯事务所入口处的喜多川画像
他似乎能够发现每个“孩子”的独特之处。他自己的说法是:“每个年轻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就算是迟钝的孩子也有迟钝的有趣。不管是哪个孩子,身上都有人类的某一种美。”业内对此也认可:“只有喜多川才会了解,如何从众多石子里挑选、挖掘出如钻石般存在的孩子。”
这些确凿无疑的付出,比如在因病入院直到死亡的前一天,还在为“孩子们”接下来的公演奔走,比如上述无法撼动的数字,比如确确实实带领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孩子制作出令人难忘的乐曲、成为让观众对生活重燃热情的偶像……都让人明白,喜多川的权威不仅停留在头衔上,他有能力,也十分用心地,在台前幕后成功做了一名优秀的造梦人。
房间里的大象
对于日本民众,尤其是杰尼斯男孩的粉丝来说,喜多川是造梦人,是带来偶像、希望与安抚的“喜爷爷”。喜多川离世时,有这样一组漫画广为流传:戴着标志性墨镜的喜多川,擦拭着一颗似乎再普通不过的石子,有钻石的光芒隐约从石块中露出;他将打磨好的钻石抛向鲜花、荧光棒组成的人群,钻石成了聚光灯下的少年,向喜多川挥着手。那组漫画最后说:“谢谢你,培育了这么多的爱。”
日本网友为纪念喜多川创作的漫画
那么多的实绩、那么多真切的敬佩与爱意,让喜多川人尽皆知的猥亵“喜好”成了房间里的大象。日本社会、媒体、民众,都对此视而不见。
在公司的“宿舍”里,只有喜多川一个大人。年幼的孩子们既体会着被猥亵的痛苦和羞辱,又同时感受着对喜多川在成长、专业上的崇拜和依赖,在矛盾中无处诉说。
更令人绝望的是,因为喜多川意味着“未来”,就连孩子们的家长也会默默顺从喜多川的喜好,在喜多川来家里留宿时,让孩子与他睡在一间卧室—连父母也无法站在自己这边,年幼的“杰尼斯男孩”们更无法确定自己痛苦的合理性,只能用“我喜欢喜爷爷这样做”来洗脑自己、逃避痛苦。
这也让此后对喜多川的正义追捕,变得更加困难重重。
喜多川本就在日本媒体、法律乃至政界影响力巨大,日本媒体《周刊文春》曾经将他性侵、猥亵的事件披露出来,被喜多川倒打一耙,控告周刊诽谤。
喜多川针对《周刊文春》对自己丑闻的报道进行控告
即便掌握着大量受害“男孩”们成年后的证词,东京地方法院的一审仍旧判周刊败诉;东京高等法院二审,在认同“喜多川发生同性性关系”报道属实的情况下,仍旧判周刊败诉—日本社会对喜多川的庇护由此可见一斑。
随着喜多川的离世,许多外国媒体开始追踪报道此事,更多的细节、更多的受害者,也随着纪录片的镜头浮出水面。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也逐渐明白当初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遗憾的是,一些受害者已经在长期的自我洗脑中,将喜多川的行为归类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另一些受害者则长久沉浸于无法摆脱的少年痛苦中,正在度过糟糕的人生。
而纪录片的最后,摄制组在街头采访路人对此事的看法;人们神情轻松地表示:死者为大,往事不必再提。
即使在弥留之际,喜多川也受到了保护。而那些满怀梦想走进杰尼斯又遭受了侵害的男孩们,只能永远伫立在无人撑伞的暴雨中。
纪录片中,摄制组在街头采访路人对于喜多川丑闻的看法
文中配图部分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何任远
新媒体编辑 | 向由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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