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晨阳
1月30日，撤稿观察网站发布一条独家新闻：由于在出版商的调查中被发现数据造假，著名深度造假（Deepfake）专家黎颢参与的两篇论文将被撤稿。
(相关资料图)
而这则看似平平无奇的撤稿预警背后，能牵扯出一场纠葛近6年的学术界大型悬疑狗血剧。
“最杀马特教授”，曾让《速度与激情7》男主“复活”
很多人知道黎颢，是因为他有着“最杀马特教授”的头衔。这位80后华裔教授，凭借桀骜不驯的外形和气质斩获了这个称号。
黎颢
但更多人了解黎颢，是因为他在计算机图像学领域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
2013年，《麻省理工科技评论》将黎颢评选为“35岁以下的创新者（innovator under 35）”，并在2019年的一篇简介中称他为“数字化伪造技术（digital fakery）的先驱”。
黎颢的专业领域，是近些年来越来越热的Deepfake，也就是基于人工智能的人体图像合成技术。AI换脸、语音模拟、伪造真人视频等都是这一技术的应用，目前已经发展到几乎真假莫辨的程度。
《速度与激情》系列电影的男主角之一保罗·沃克因车祸去世后，黎颢用自己发明的一种面部跟踪技术，制作了这位演员的数码“脸”。制作人员把保罗·沃克的这张“脸”换到他的两个兄弟身上，然后由这两个兄弟代替保罗出演了200多个场景。如此一来，《速度与激情7》才得以正常上映。
2015年，黎颢与人联合创办了计算机视觉创业公司Pinscreen，并担任CEO。在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与希拉里竞选期间，Pinscreen做了一系列换脸恶搞动图，在网上广为流传。
近期这两篇被撤稿的论文，就与Pinscreen开发的新技术有关。
昔日黄金搭档，一朝对簿公堂
2017年，黎颢和合作者发表了两篇论文：一篇是“Avatar digitization from a single image for real-time rendering（从单一图像中数字化实时绘制头像）”，发表在美国计算机学会（ACM）图形学汇刊；另一篇是“Pinscreen: creating performance-driven avatars in seconds（Pinscreen：在几秒钟内创建性能驱动的头像）”，被提交给ACM计算机图形会议SIGGRAPH 2017，他们还当场展示了自己的技术，出尽风头。
在那天的会议现场，黎颢先上台做了简单介绍。
黎颢在SIGGRAPH 2017
紧接着，Pinscreen公司的工程副总裁，堪称“迪士尼公主御用生发师”的Iman Sadeghi登场了。他曾参与迪士尼电影《魔发奇缘》中“长发公主”乐佩的长发外观制作。
Iman在软件里上传了一张自己的头像，短短几秒钟后，屏幕上自动生成了一个酷似他本人的3D头像，可以向不同角度转动，而且能做出各种表情。现场一时间响起热烈的掌声。
Iman在SIGGRAPH 2017展示
此刻恐怕谁也想不到，台上看起来合作无间的两位技术大牛，在不久之后闹翻天了。
2018年，Iman在被Pinscreen解雇后起诉了公司，他自称遭到公司成员殴打并且挂了彩，并历数Pinscreen和黎颢的十多宗“罪”，包括欺诈、殴打、精神伤害、侵犯隐私、违约等。
Iman历数十多宗“罪”
Iman声称，Pinscreen公司之所以解雇他，是因为他越来越担心公司在那场实时直播秀，乃至于其他一些场合中，误导了观众和投资人。所谓几秒钟内自动生成的3D形象，其实包含了不少事先人工制作出来的部分。
他还提供了大量黎颢的聊天记录。其中一个截图显示，在上述论文的提交截止日期前几天，黎颢在团队群里说：“问题是我们没时间了”“重建部分我们可能除了作弊别无办法”。
Iman公布黎颢的聊天记录
2017年6月软件银行集团（软银）决定投资Pinscreen。据Iman所述，黎颢在向软银演示技术时也存在类似的欺骗行为。
提起诉讼后，Iman还向美国计算机学会（ACM）和黎颢当时供职的美国南加州大学（USC）报告了伪造行为。
“一次解聘引发的血案”，随后迅速演变成充满争议、迷雾重重的罗生门事件。
各种争论一时间甚嚣尘上，就连在中国的问答社区知乎上，也有自称是当事人和知情者的用户发声。
有几名自称是黎颢学生的用户把这场事件描述为“前员工被开除后不甘心报复的故事”，以及“Iman Sadeghi的陈述大部分都是捏造。他提供的所谓证据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用PS伪造的，聊天记录也是无视上下文地剪出来的。”
2019年4月，黎颢在网上发文宣布Pinscreen取得了胜利。他声称法院驳回了Iman的全部诉求，“我希望这说明了这些指控是多么轻浮，我很高兴我们团队在建立尖端技术和发表世界级研究方面的声誉没有受到损害。”
黎颢发文宣布Pinscreen取得了胜利
但很快，Iman又出来发声，说黎颢的胜利宣言也是假的，法院只是要求自己删减证据材料以更加简洁。
Iman反驳
涉事论文将被撤稿，作者或遭受为期5年的处罚
直到最近，这个喧嚣一时的事件迎来了学术界内部的调查结论。
根据撤稿观察披露，在美国南加州大学调查委员会的要求下，一名顾问审查了Iman当时用来演示的计算机代码，结果发现演示中的所有头像都是事先构建的。
这位顾问说，无论网络摄像头输入什么照片，Iman的头部模型都会出现。
根据Iman在网站上发布的大学调查报告版本，调查委员会得出的结论是：2017年8月1日，黎颢及其团队在实时直播秀上故意虚假展示了他开发的软件，目的是误导观众，让他们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动头像生成软件。而实际上，黎颢及其团队展示的是预先编程的手动生成的头像。
据悉，黎颢的这项研究得到了两项美国联邦拨款的资助。其中一项来自海军研究处，黎颢是首席研究员。黎颢曾为海军虚拟训练系统开发逼真的虚拟形象，因此还获得了一个价值60万美元的奖项。
在回应上述调查结果时，黎颢并不承认自己歪曲了Pinscreen的技术，并为自己做出辩护。他写道：在任何时候，我们在USC的团队或Pinscreen绝对没有捏造和/或伪造。我或任何与我有关的人也没有误导公众或科学界。
ACM的调查于去年结束，并未证明黎颢的辩护是正确的。根据Iman发布在网站上的，日期为2022年9月14日的一封决定信，相关委员会认为作者“guilty”，违反了该组织关于剽窃、虚假陈述和伪造的政策。委员会认为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并处以包括撤回文章和5年内禁止向ACM出版物投稿或担任任何官方职务在内的处罚。
ACM调查结果
ACM出版总监Scott Delman签署了这封信，他告诉撤稿观察，这封信原本是“机密”的，“不打算公开”。
对此，Iman寄了一封信给ACM作为回应，要求该组织重新考虑对自己的处罚。他认为自己之所以在论文和演示中作出了欺骗的行为，是被黎颢以权力逼迫的，自己作为受害者不应该承担与加害者同等的责任。
黎颢已经于2020年离开南加州大学，在之后的两年里，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杰出研究员。而现在，他是阿联酋阿布扎比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人工智能大学的副教授。截至撤稿观察发布这篇独家报道，他没有回应撤稿观察的采访请求。
就在今年1月3日，黎颢在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发表了一篇雄心勃勃的短文：
“以下是我们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人工智能大学的长期愿景：建设一个新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心，专注于实现元宇宙。为了让沉浸式体验成为主流，我们必须让内容创作像拍摄视频和照片一样简单。对于真正的交互式3D内容生成，很明显人工智能合成将是关键的构建模块。”
参考资料：
https://retractionwatch.com/2023/01/30/exclusive-deepfake-pioneer-to-lose-two-papers-after-misconduct-finding/
http://sadeghi.com/dr-iman-sadeghi-v-pinscreen-inc-et-al/#visualtldr
https://medium.com/@hao_li/pinscreen-victory-11275f096099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5705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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