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从银杏树下，走过一年又一年

*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4期内容

【资料图】

我家门前，有一条迷人的银杏路。每当秋风吹过，原先碧绿苍翠的银杏树，没多久就被染成一片金黄，形成一条“金色走廊”。

我喜欢在这条路上散步。春天伊始，灰褐色的树枝在春风吹拂下涌出点点骨朵，接着吐出片片嫩叶，没几天枝条就悄悄地披上一层绿纱。一场春雨过后，叶子立马摇出一把把精巧玲珑的小扇，翠绿嫩黄，生机盎然，恰似英姿勃发的少年。清晨，我在树下跑步，绿叶在微风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晨光，仿佛仙女在翩翩起舞。我呼吸着绿色，品尝着美景，心情无比愉悦，美好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银杏单株不能长”，银杏树有雄雌之分。每当成群的蜜蜂在树上忙碌的时候，银杏花就开了。我常常站在树下细细观察，银杏树的花不像桃花那样艳，也不像梨花那样雅，而是又小又密，很不起眼，颜色和树叶相仿，容易被人忽视。雄树气势雄浑，开的花似长椭圆形；雌树雍容富态，开的花像开叉的两三个小球靠在一起。雄树决定着雌树开花的质量和秋天结果的数量。

夏天的银杏树生机勃发，树杈上分长出许多纤细的小枝，上面成簇而生的叶子日甚一日，渐渐形成一把把扇形叶片，不久便茂盛浓荫，遮天蔽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每当我漫步树下，望着一把把绿绒遮阳的大伞，一股凉爽就扑面而来，身心的炽热和浮躁顿时驱散，无穷的惬意荡漾心头。

这个季节，银杏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丰满，果皮慢慢从青色变成淡黄色。不过果实太小，掩藏在枝叶之间，极难发现。

当然，银杏树最美的季节在秋天。秋风乍起，银杏树便敏感地捕捉到秋的信息，开启生命中又一次美丽的换装。先是一天天染黄自己的青丝，然后一件件脱换自己的靓妆，十来天后改变了模样，树叶褪去浓浓的绿色，扇形的叶面被镶上金黄色的牙边，这是在演绎盛夏与金秋的融合之美。进入中秋，银杏树风情万种，开始摇曳满树的黄。这不是一般的浅黄或深黄，而是像熟透了的杏子那样明黄，那样纯净，不沾惹一丝杂色，躲也躲不开，闪也闪不过，阳光一照，发出金子般的色彩，露出一树的典雅与大气！霜染过后，银杏树叶没有像多数树叶那样很快变黄、卷曲、枯萎，而是变成灿灿的金色，通透明亮，跳动着一种眩目的美，让人恍如置身世外，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叫“金秋”！走在这样的路上，我常常思绪奔腾：年过花甲，是不是也如同这秋天一般，正在开启人生的第二个黄金期？我们经历过人生最美丽的春天，我们看尽人世间最繁华的一切，现在可以开始做一次真正的“我”了。悠闲、逍遥、安逸，应该是我们追求的美！

或许是夏季特别高温少雨的缘故，今年的银杏“秋叶”比往年提前一个月到来。秋风刚刚吹起，树叶就开始变黄，不久便盘旋飘落，先是星星点点，随后潇潇洒洒，像成千上万只飞旋的蝴蝶，没有离别的苦楚，没有凋敝的惆怅，没有衰亡的绝望，闪烁的是从容而平静的美。徜徉在这样的路上，被这种汹涌澎湃的金色所浸染、所洗涤，宛若行在画中、走在诗里，心情舒畅无比而又感慨万分，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再雄伟的辉煌不会永远驻足，再痛苦的失意也会随风而过。我弯下腰捡起一片扇形完整、没有一点瑕疵的叶子，放在手上擦了擦，闻了闻，一缕淡淡的清香沁入肺腑。这是一片承载风雨、铭刻思念的叶子啊，我战战兢兢地把它拿回家，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作为相逢的美好记忆，永久珍藏。

深秋，是银杏果成熟的季节。在熠熠生辉的银杏叶丛中，纵横交错的树枝上结满了银杏果，由深黄色到白色，果皮由硬变软。黄澄澄的银杏果，有的隐藏在稠密的树叶里，有的爬到树的顶端，有的坐在树枝间。去年是丰年，又称大年，每一棵树上结的银杏果又圆又大，一嘟噜一串，珍珠一般，密密麻麻，有的枝条上至少有百八十个，真是喜人。每天早上，门前落满了金黄的叶子和熟透了的银杏果，行人经过时，无不小心谨慎，生怕踩坏了银杏果。但汽车过后，许多银杏果被压得粉碎。妻子惋惜地说，银杏果有医药功效，我们捡些回家吧。于是，我们拿来篮子，拾起路上一个个金灿灿的银杏果。采集回家后，把果子倒在桶里，装上水，放上一段时间，果皮渐渐腐烂。我们捞出一颗颗白白的果核，洗净后铺在筛子上拿到阳光下晒，晒干后装入布袋，放置通风阴凉处保存起来。

初冬过后，银杏树上稀稀拉拉的叶子，挡不住寒风的刺激，纷纷徘徊飘落，这是秋通过冬捎给春的最后一份信笺。每一个叶脉上都写着一生的繁华与斑驳，写着对春天的思念与向往，写着生的快乐与死的坦然。当朔风粗暴地将树叶全部捋尽之后，整个树干显得有些干枯、弯曲，可它们苍而不老，树干和枝条随风起舞，不卑不亢，刻画着坚韧与执着。每当我驻足于风中，凝视着光秃秃的树干，心中便涌起一份柔情，赞叹银杏树的顽强与淡定：豁达地面对叶枯叶荣，平静地等待春的来临，这是对生命锲而不舍的追求！

我从银杏树下走过一年又一年，体会着不同季节的不同气息、不同斑斓。我渐渐地读懂了银杏树，读懂了人生。人生和银杏树没有什么两样，快乐与痛苦，杰出与平庸，生存与死亡，通通熬不过时间。只要往前走，就会领略不一样的美丽，就会活得通透、潇洒、自在。